从结巴豆到演说家

永远不要让别人说你跑得比你的阅读速度还快，也永远不要让别人说你跳得比你的学分绩点还高。——鲍勃-乐福

20世纪40年代，美国的种族歧视来到战时的最高点，南方的黑人们如同蝼蚁一般在种植园、农场上弯腰劳作，而愚蠢的白人们则奸笑着榨取他们的劳动力。鲍勃-乐福[Rober(Bob) Earl "Butterbean" Love]就在这个年代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叫做巴斯特洛普的小镇。

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黑人家庭——祖母一手拉扯大14个孩子、全家人都靠摘棉花拿3美元日薪糊口、孩子们掌握的技能包括赶牛车使用汲筒等等、痛恨白人却不得不卑躬屈膝。

从孩提时代起，目睹着身边一切不平等、一切歧视，乐福一直梦想着要做一位伟大的演说家，即使他有严重的口吃甚至很难说出连续两个词，即使说出一个完整而流畅的句子对他来说难如登天，他还是渴望有一天能站在众人面前激情四溢地传达自己的思想。祖母——一位也有些口吃的终年忙于生计的黑人妇女——并没有对这个看起来有些荒谬的梦想提出异议，她始终对小乐福说：“世界上没有不可能。永远不要幻想免费的午餐，一切都要用汗水来换取，你理应深知这一点。”

50年代，随着马丁-路德-金领导的黑人运动愈发壮烈，黑人积极要求医疗、工作、政治、教育等各个领域中的平等机会，越来越多的黑人勇敢地走向城市。乐福的祖母一生平凡，思想境界并未比那些基本的道德规范高明多少，但在这股解放黑人的浪潮中，她清醒地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这与《布鲁克林有棵树》里的母亲纯粹灌输高尚而自重的品德还是有一些区别的。“她不断唠叨告诉我一定要上大学，她还鼓励我与孩子们一起参加各种户外运动。”乐福回忆说。“祖母一直都教导我决不能放弃，她让我贯彻着对理想的坚持。我不想也不能让祖母失望。”

当乐福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一次鼓起勇气走上球场，总会有一些少爷一般的白人小孩甚至是同样清苦的黑人小孩都嘲笑他结结巴巴的口音，这种羞辱甚至比种族歧视那种大多数黑人小孩已经司空见惯的尴尬要让人难堪一万倍。“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加倍努力地自己练球。”乐福说，“有的时候，结巴真的让我因祸得福。”成为演说家是个美丽的如同存钱罐的梦想，乐福只是一点一点将硬币投进去，投进那个黑洞洞的深不可测储蓄罐。在现实之中，他已经认定篮球将是改变自己人生的重要途径。

1961年，乐福顺利拿到了Southern University的奖学金(24年之后小将军约翰逊成了他的学弟)。整整四年，身高已经涨到6尺8寸的乐福轰下场均31分8篮板。63年入选了全美最佳阵容的他甚至代表美国与前苏联国家队有过交手。在那个时代，虽然拉塞尔和张伯伦等鬼神已经开始疯狂统治NBA，但在大学篮球界，黑人始终还是低人一等，直到乐福出现才多多少少改善了这个局面——他成为了南部赛区全明星阵容历史上第一个黑人。

1965年，再次入选全美最佳阵容的他功成名就从大学毕业，欣欣然参加了当年的NBA选秀。拥有大O罗宾逊的辛辛那提皇家在第四轮将他选中，可惜他却没能正式留队。整个65-66赛季，他都在东部篮球联盟(Eastern Basketball League)摸爬滚打，场均25分让他轻松赢得EBL年度最佳新秀的荣誉，也让他重拾信心再次为皇家试训，这一次，他成功了。虽然在辛辛那提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板凳上度过，但加入职业篮坛出人头地的喜悦已经充斥了他所有的回忆。

是的，他真的相信自己一点点积累那些被嘲笑时的努力，终于出人头地了，在辛辛那提，乐福第一年的年薪是8000美元，签约奖金则是200美元到手的现金——相当于在农场上拼命摘棉花足足两个月。如我们所知，那个年代的NBA总共也只有9支球队，每支球队甚至还在限制阵容中的黑人数量，倒霉的种族歧视依然无处不在，就算黑人在运动场上体现了比白人更加出色的运动素质，他们的薪水很可能还是只有白人的一半。即使如此，这份体面的能够改善全家生活条件的工作，已经让乐福心满意足，他知道自己正如祖母嘱咐的那样，不断坚持着梦想。

积累着这样的快乐，积累着这样的坚持，许多个未来就显得顺理成章。

1968-69赛季，NBA扩容选秀，雄鹿选中了对皇家而言形如鸡肋的乐福，而另一面的公牛则是在连续两年止步西部半决赛之后换掉了主教练科尔，招来了迪克-莫塔。决心换血的公牛随后在季中得到了乐福，注意，板凳上的两年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懈怠，他的双手依然牢记着投篮的感觉，而事实上作为角色球员他能在场均15.5分钟贡献6.5分、3.2篮板的能力从古至今不超过30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总之，当他来到一个新的城市，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69-70赛季，公牛送走了头号得分手鲍勃-布泽尔，又抓来了“喷气机”切特-沃克，配以旧臣哈斯金斯以及悍将杰里-斯隆(当今犹他铁帅)，公牛开始叱诧风云，乐福的火力一发不可收拾。你可以将这七年描述为“结巴豆时代”，不仅仅是因为结巴豆乐福连续七年统治了球队得分榜，更因为球队始终只能结结巴巴在西部决赛门口徘徊。

抛开球队荣誉不看，这的确算是公牛队历史上在乔丹之前最迷人的个人英雄主义时代，这个跳投稳定、左右手功夫俱佳、低位进攻技巧滑顺，防守严酷，传球精准的前锋带着公牛主场芝加哥球馆的上座率始终排在联盟前五位之列(当时共有17支球队)。1971、72、73连续三年入选全明星(那个年代的全明星都是由一帮心理扭曲的记者和解说员来投票，详见http://bbs.hoopchina.com/1106188.html)，1970-71、71-72两次入选NBA第二阵容，1971-72、73-74、74-75三次入选年度防守第二阵容，在公牛七年共得到12623分、职业生涯共得到13895分、1123助攻以及4653篮板，这一切都在公牛的历史上刻定了丰碑，而他所创下的许多纪录到多年之后才由芝加哥之神乔丹一一打破。“如果我那个时代有三分线，我的得分纪录可能要让乔丹头疼一把了。”乐福这样说的时候狡黠地笑着。

在公牛的那些时光，乐福始终很好地掩饰着自己的口吃，他用自己在球场上的炫目表现小心翼翼地藏着那个小小的秘密。可惜，这样沉默的工作或许只有在那个时代的NBA赛场上才有可能找得到（并不是说那个时代没有垃圾话，只是在如今的NBA赛场上如果不会垃圾话很可能就只能坐在板凳上哭鼻子）。在因为背伤退役之后，乐福陡然发现，口吃让他一无是处——尽管他拿到了食品营养学的学位，尽管他曾经在球场上叱诧风云，尽管自己身高6尺8寸，一张嘴永远无法说出一串完整句子的他只能四处碰壁。

最终，这个曾经的全明星在西雅图的一个餐馆中找到了一份就算你是哑巴也能胜任的工作——刷盘子顺便打杂，时薪4.45美元。这是乐福一生中最低迷的时光，曾经笃信的对教育、对运动的尊重，却仅仅因为上帝的玩笑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的祖母一直告诉我，Robert Earl，人无完人，且世上所有人都必将遭遇挫折。你必须心存梦想，坚持下去。永远不要在乎你摔倒过多少次，但千万记住每次摔倒之后你必须能站起来若无其事继续前进。”事隔多年，乐福仍将这些谨记在心。而在那个时候，他下定决心，就算做一个沉默的不善交流的杂役，也要做世界上最牛逼的杂役。每个盘子都刷到最干净，餐馆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营业之前擦拭得一尘不染，对每一个遇到的人都笑脸相迎，用快乐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偶尔也会教那些喜欢自己的孩子打打球，或是给一些老派球迷在Tee上签个名。“我不能让自己偏离目标。”他对自己说。

在许多美国人撰写的传授团队激励的书中，有一条非常有效但可能耗费巨大的锦囊——给最优秀的员工提供他们最想要的。乐福很幸运地就遇到了这样一位伟大的老板。那个午后，大老板亲自驾临餐馆，他走到乐福身边，简单地问他是否愿意接受言语矫正治疗，公司愿意为此买全单。阳光斜斜透过餐厅的玻璃洒到地上，碎碎地沾在乐福黝黑的手掌，他略微低下头，激动的泪水逆流成河（忍不住狗血一下，对不起各位观众）。

数年艰辛，终于克服了言语障碍的乐福终于有能力在公众面前大声说话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能够真正面对自己儿时的那个梦想——像马丁路德金一样在万人面前慷慨激昂。曾经那个深不见底的储蓄罐终于在他大声说话的刹那粉身碎骨，数不清的钱币疯狂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那位伟人一般的大老板始终赏识着忠厚勤恳的乐福，一路职场历练，乐福最终成了公司发言人。

1993年，乐福又一次回到了带给他荣耀的芝加哥，出任芝加哥公牛公众事务主管之后，他非常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演说。每年超过300次公众演说，乐福始终对年轻人们灌输努力学习的重要性，认真接受教育、永远不畏逆境、坚持追求梦想，25万年轻人从乐福的身上汲取到了这些人类迄今为止最为宝贵的品质。

1994年，乐福的10号球衣在芝加哥退役，挂在旁边的是昔日队友杰里-斯隆的4号。1995年，乐福的婚礼甚至都在联合中心盛大举行。时光流转，他已经扎根于这片让他真正有勇气走上梦想之路的土地。

今天，乐福被赞誉为全美体育界最富教育意义的演说家，当人们问他做什么职业时，他会回答“我的职业是，演说。”

45年前的那个孩子的梦想，终于成真。